曼德勒的秘密香蕉園(三) --2012緬甸
桑卡用火柴點了第二根緬甸雪茄,還是沒打算開口講話。
桌上的煙灰缸是緬甸這個「空間」,在所謂文明世界的時間軸上遲滯的證據。煙害防治意識抬頭後,全世界已再難找到公共場所,如餐廳、飯店裡的煙灰缸。而緬甸四處都是,曼德勒市區裡的中國餐廳,空調極強、窗戶密閉地看不到逃生路線,一張桌子卻備有兩個煙灰缸。Ivan對此大為讚賞,他為吸煙的人長期受到全世界的歧視叫屈。把密閉空間搞得煙霧瀰漫,不是因為霸道,想傷害其他人的肺,而是因為貪婪,不甘心浪費任何一毫克的尼古丁。
「兩位知道請你們來這裡的原因嗎?」
煙癮極重的長老終於開口,而且講得還是濃濃南洋腔的中文。
「我簡單說,因瓦目前正受到某種危害,而我們束手無策,也許外國人幫得上忙。」
簡單扼要的說明,目的明確,卻讓情況變得更模糊。幾個觀光客究竟又幫得上什麼忙?
桑卡年輕時曾經是新加坡賭王陳金城的得力手下,身手矯健,以一擋百。但好景不長,自從不可一世的賭王在公海上輸給一位香港人後,他便瞭解到世事無常,逞兇鬥狠終究不是長久之計,便決定收拾行李,回故鄉緬甸種香蕉。(他一直不知道的是,當時船根本沒有開到公海。)
桑卡後來成了因瓦的村長,我也不確定因瓦是否有這樣正式的職稱,但可以肯定的是,因瓦人打從心裡尊崇這位領袖。慈眉善目,舉手投足,不慍而威。
「這座連接貓跳村的柚木橋,是我們祖先留下來的珍貴遺產,納吉斯風災後,貓跳村幾乎全數被摧毀,但橋的骨幹依然屹立。」桑卡的臉上盡是驕傲的神情。
「但另一處祖先留下的遺產,現在恐怕就沒這麼幸運。橋那頭的猴子不來山上,有一座千年佛寺目前被可怕怪物佔據著。那裡,可是因瓦人心靈最重要的寄託。」桑卡指著遠方的矮丘陵。
「怪物喜歡在半夜侵襲香蕉園,因瓦是曼德勒地區主要的香蕉產區,但已經超過半年沒有收成。因瓦,甚至整個曼德勒的市場,大概很久看不到香蕉的存在了。」
說的也是,東南亞最常見的香蕉,市場卻不見蹤影。
慢慢理出了一些頭緒,但我心裡的疑問仍沒有明確的解答。
「所以是一隻晚上愛吃香蕉的怪物,死賴在猴子不來山上的古廟裡。但為何非得外國人的幫忙?」
「哈哈,年輕人,你的頭腦很清楚喔!」桑卡的稱讚讓科幻小說家Ivan有些吃味,筆下不知寫過多少這樣老掉牙的劇情,此時他卻一整個狀況外。
「一開始,有位自告奮勇的村民,天還沒亮就帶著鋤頭、鐮刀上山,平常的他,連山豬都可以徒手撂倒。結果,他看到了天空籠罩了一片黑影後,就瘋狂往山下衝,武器還忘記帶下來。詭異的是,一週後他高燒不退、上吐下瀉,他堅持不就醫,一個月後,他死於心臟休克。」
桑卡沈默了一陣子,「……我想,因瓦人之所以心生恐懼,包括我,並不是因為這位村民的遭遇,因為那是預料之內的結果。」
「所以你們希望由不相信這個詛咒的外國人來幫忙?」
桑卡默認,但關於奇妙的「預料之內」,似乎沒打算繼續說下去,我也不方便再追問。
「小孩是最天真無邪的,所以該挑選哪些人我們選擇交由小朋友來判斷,也就是載你們過來的小馬伕。」
天真無邪?……我該跟他說剛剛那個屁孩拿鞭子抽了一隻流浪狗嗎?
「明天將會有『其他自願者』一起過來貓跳村召開會議,方便的話,今晚請留下過夜,內人會準備豐盛的晚餐。若覺得不妥,馬車就在門外等著,也感謝兩位耐心的聆聽。」
凌晨四點半,昏暗的房間裡,感覺得到睡在隔壁床的Ivan眼睛張得雪亮。
「一起去看看吧!」
「我正在等你說這句話。」
正當兩人偷偷摸摸準備出門,怕吵到其他人時,發現桌上有剛熱好的飯菜。實在太窩心了,如此細膩的待客方式,絕對是亞洲人特有的。
Ivan被一隻貓吸引了過去。
「牠剛剛說:『桑卡夫人把飯菜熱好了,請慢慢享用。桑卡剛跳到橋下晨泳,特別交代我們要小心點。』」
往猴子不來山這趟路,非常單調,基本上就是一整片、一整片,沒有香蕉的香蕉園。
「老鼠原本是貓最愛欺負的動物,在因瓦被逼得不得不離開,後來化為了『另一個型態』回來,貓再也欺負不了,恨得牙癢癢。」Ivan邊走邊喃喃自語。
「你在碎碎念什麼東西?」
「昨晚一隻貓跑來跟我睡,關於香蕉怪物的來歷,得到了另一番的詮釋。」
(肉體換來的情報,口味還這麼重。Ivan是來緬甸拍007嗎?)
「有歷史以來,貓一直是因瓦人的好朋友,也許因瓦人會如此敬畏那香蕉怪物是受到貓的影響,可能,怪物對人類來說一點都不恐怖。」我推測著。
「你是說,是貓在中間煽動?」
「不知道……就跟你那神奇的第六感是一樣道理。」
「那發高燒後來心臟休克的村民又該怎麼解釋?」
「在我看來,那聽起來比較像一位延遲就醫的瘧疾患者。」
香蕉園的盡頭,因瓦的千年佛寺就在前方,規模不大,外觀略顯斑駁,但百分之百可以感受到它的莊嚴。
「五點半,我想『那東西』應該要回來了吧?」
「應該要,如果桑卡沒有唬爛。」Ivan一直盯著佛寺,回答得不是很專注。
忽然,「天空籠罩了一片黑影」,還伴隨「吱吱」高頻率的巨大噪音。Ivan與我瞬間趴在地上。
「媽壓!這是三小?」Ivan一臉驚恐。
「我也不確定,我得再仔細瞧瞧。」
「東南亞果然是生態的寶庫,總是存在著不為人知的生物。那一定是某種突變或隔離演化下的奇珍異獸。」這是Ivan一貫的說話風格,在事情還沒有定論前總是有一串讓人似懂非懂,但又無關緊要的分析。
「名科幻小說家,說得有道理,但你講得那兩件事對達爾文來說是一樣的東西。」
「哼,那敢問動物專家您又有什麼高見?」
這種動物我在世界各地看多了,但從來沒見過這麼巨大的。
「那是,一群,翼展超過兩米的,狐蝠。」
--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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